罪恶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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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惡之花 1


在楊鳳成的腦海裡,關於杜三爺的記憶是模糊而暖昧的。杜三爺喜歡喝酒,楊鳳成所記得的就只有他銀製的雕花酒壺和執壺時所用的修長而潔淨的手指。人都說杜三爺是個好人,楊鳳成卻不知道好人界線該如何定義,如果說從不苛扣人們的貨款,驗參時不故意壓低參的等級,就算是一個好人了,那麼楊鳳成只能說,他是一個好人。

然而內心裡總有一些細微的念頭,這和楊鳳成一素的為人並不搭調。他是很典型的東北漢子,往人前一站,威風凜凜。連車馬店的胡大娘都說 ,要能嫁給楊鳳成,她也就不用到處偷男人了。楊鳳成是她偷不到的男人,就像是永遠吃不到嘴裡的魚,那香氣是彌久的,被賦予了無限制的風流綺旎的幻想,這使得楊鳳成在唾手可得的男人堆裡成為了一個例外,進而演化為一種傳奇。

做為一個男人,楊鳳成本能的並不反感這種略帶著色彩的小段子,夥計間的打趣和玩笑也顯得輕鬆愉悅。但是杜三爺帶了些京腔的口氣卻讓他十分不快。杜三爺說話的時候永遠是微笑著的,他的笑和普通人的笑大相逕庭,普通人即便是笑,也只笑得點到為止,從皮相上笑,從表面上笑,笑的有似灰撲撲的鋪在長白山雪地上的那層塵屑,無論如何也不能夠深入人心。但杜三爺不一樣,他的笑來自於眉稍,進而深入眼角,一層層地波紋蕩漾開來,是江南的春水,溫柔而和煦,彷彿能夠融化千年積雪。

他就這樣微笑著對楊鳳成說:“胡大娘呵,那可是個尤物,不動心的話,那還是個男人麼?”

他沒有任何一絲嘲諷的意味,他只是很平靜的陳述著一個事實,而這事實是那麼明顯的鋪就在眼前,使人完全無從駁起。他甚至是真摯的,很溫柔的關注關對方,替他由衷的感到擔心:“真的是個男人麼?”

楊鳳成有一瞬間的衝動,旋即就被壓下去了。日後他每每想起那天的衝動,都會覺得很奇怪。因為他本不是一個衝動的人,而那衝動又是那麼的不可啟齒。

杜三爺依然微笑著說:“長白山呵,畢竟是太冷了,容易把人都凍壞了呢。”

楊鳳成也用同樣的腔調回敬他:“我們這些粗人早凍慣了,倒是三爺你,自己應該小心些了。”

杜三爺說:“是呵,鳳成兄這麼關心我 ,我有點感動呢。”

楊鳳成的記憶由此就模糊了,變成了私塾裡陳先生筆下的水墨畫。陳先生說過,國畫和西洋畫不同。求的只是一個意境,在像與不像,成與不成之間姿意揮毫潑墨。於是楊鳳成也下意識的尋求著那種意境,沉靜的,華麗的,還是甜膩的,酣暢的,究竟是什麼呢,楊鳳成不知道。

大雪封山已近半個月了,這對採參客來說,可謂是致命的打擊。賀老爹把積壓在箱底的殘參反覆典查了幾遍,沒有什麼好貨色,但隊裡的兄弟們要吃飯,客棧的房錢也要付,這些都是擺在眼前的事情,不能不想辦法。

楊鳳成看著外面的天色,雪沒有停的意思。老爹並沒說什麼,但不代表他不明白,拿了這幾支殘參去求杜三爺,這種事楊鳳成卻做不來:“再等等吧。”

老爹歎了口氣:“一時半會兒,這雪是停不了的。”

楊鳳成有些生硬的應了一聲:“到時候我會想辦法。”

老爹看著他的臉色,遲疑著說:“杜三爺``````是個好人,他不會`````````”

“我知道了。“楊鳳成粗聲打斷了他。

老爹聽他語氣不善,終於慢慢的閉上了嘴。

楊鳳成微擰起了眉頭,地採參隊的兄弟們眼裡,杜三爺無疑是他們的天,方圓幾百里之內 ,只有杜三爺的砰最公平,也只有杜三爺的眼最精準,沒了杜三爺,他們一樣得讓那些黑心的參商扒皮。可是,楊鳳成也在想,商人不求利,求的又是什麼呢?

楊鳳成知道自己的心思過於齷齪,但也不由得他不疑。胡亂思忖著,他一手打開了棉簾,正想出去散散心,楊鳳嬌卻一頭撞了進來。

“哥,你要去杜三爺那兒,你得帶著我。“她扯開了嗓門嚷嚷,一點也不避諱。北方的女孩子大多早熟,鳳嬌 已經十七歲了,跟著一幫野小子走南闖北,學了一身的市井氣。

楊鳳成忍不住瞪她:“你看看你,就你這副樣子,還想攀人家杜三爺?”

楊鳳嬌騰的漲紅了臉:“哥,我改,只要你帶我去,我什麼都改。”

楊鳳成摸了摸她的頭。鳳嬌的嬌縱,倒有一半是被他慣出來的:“小嬌,杜三爺不是你攀得上的人,你改成什麼樣子,他也不會娶你,你死了這條心,別讓人家笑咱沒志氣。”

楊鳳嬌 氣得一跺腳:“你胡說,三爺明明還衝著我笑來著。”

“三爺那人,不是衝著誰都笑?”

鳳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就是覺得,三爺看她的目光比看別的女人多了那麼點兒不知名的東西,女孩子在這方面大多是敏感的,鳳嬌雖然暴躁了些,但畢竟也是個女孩子:“我不知道,反正,反正我喜歡三爺,你別管我。”

楊鳳成看她紅著臉轉身跑了出去,心裡更加煩亂,妹妹的終身是一件大事,她喜歡三爺,那不過是小女孩兒做春夢,並不能當真,但隊裡又沒一個拿的出手的小伙子,就衝她的脾氣,一著急還不知要做出什麼醜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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